不止是爱情 如果只看到“撒糖”,是埋汰了《春夜》
来源:文汇报 | 2019-07-24 08:31:19

新剧《春夜》不单纯是一则爱情童话的胜利,而是奇异地协调了致幻的虚构和现实的伦理,最终塑造出一个美好且充满力量感的女主角,她不必拥有碾压他人的“气场”,却是精神层面真正意义的大女主。图为《春夜》海报。

当年张恨水写《啼笑因缘》,公子哥樊家树和大小姐何丽娜终成良配,他错过了自己最初钟意的卖艺女孩沈凤喜,沈姑娘误嫁军阀,没过几天体面日子便惨遭家暴,被毒打成疯。作为那个时代“文坛流量担当”的张恨水,在“10万+”阅读量之外坚持着“文学”的追求,比如凤喜遭遇的悲剧,鸳鸯蝴蝶的烂俗情节和“体面人间”的冷冽真实是并存的。

如今,韩剧导演安畔锡也有这样的意思。在《春夜》《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密会》这些剧集里,他让男女主角互相说着“专业八级”的情话,频繁“撒糖”的同时,恪守了一点“文学”的伦理。新剧《春夜》成为话题之作,在社交网站上得到8.5分的高分,这不单纯是一则爱情童话的胜利,而是奇异地协调了致幻的虚构和现实的伦理,最终塑造出一个美好且充满力量感的女主角,她不必拥有碾压他人的“气场”,却是精神层面真正意义的大女主。

《春夜》的开场,女主角李静仁和好闺蜜英珠拎着从便利店买的啤酒和零食回家,李静仁挂了男朋友的电话,两个女孩窝在茶几前开始喝酒聊天……敢用这样仿佛没有设计感的“拉家常”开篇,编剧和导演是很自信的。这是《春夜》比《漂亮姐姐》、《密会》更高明的地方,创作者用看似“低微”的姿态,开阔了通俗剧集的格局,抛弃了类型剧所频繁依赖的“冲突”的设计,在微小的生活化场景里,写出人的困境和情态,在宛如呼吸般自然的叙事中,呈现人性的生动。

《春夜》的情节设置中仍然存在着显见的“巧合”,总是事故引发了故事,“对的人出现在对的时机”或“错的人出现在错的时机”。比如宿醉后的李静仁和药师刘志浩第一次相遇,她刚巧地把钱包忘记在闺蜜家;比如李静仁在周末去看男朋友打球时,刚巧地偶遇了刘志浩;比如一女二男之间的关系将明未明时,男朋友刚好地在图书馆外正面遭遇了药师;比如男女主角好不容易两两心意明朗,却好巧不巧地在李静仁家门口撞见了极力反对他们相处的李爸爸……但是,出现在剧情里的“巧合”既不为激化矛盾,也并不成为叙事的推进剂,它们仅是提供了情境,真正重要的是每个人物在那瞬间的体验和反应。

这是一个利用现实语境虚构的爱情童话。李静仁和刘志浩负责给出“人的更美好的状态”,这满足观众的认同感。前男友的狭隘和父辈们的偏见,折射了一套刻板、陈腐却顽固的伦理秩序,这既是高度写实的,也让观众从高维度的“甜蜜”中适度抽身。认同感和间离感达成动态平衡,同时激发着观众的理解和审视的距离感,打开丰饶的想象空间。

“劈腿”和“三角恋”的狗血戏码甚至连幌子都不是,编导明确地借刘志浩好朋友之口,说出:“总是一段关系出现问题在前,其后才有外人的介入。”如果观众和剧中人一起纠结于“女主角算不算出轨”,这何尝不是切中导演抛出的讨论议题:进入一段感情/婚姻关系的女性,就要成为男性的所有物么?如果外在的“体面”以真实的“不体面”为代价,有多少人有勇气去选择世俗眼光下的“卑微”来换取内心的安稳和自由呢?

当导演把针对现实伦理困境的思辨融入戏剧的情境中,这就注定《春夜》不能是一部从一而终的甜剧或爽剧。习惯了杀伐决断、霸气侧漏型“大女主”的观众,大概率会觉得《春夜》不爽气。李静仁只是一个较真的图书管理员,她过分地讲原则,没有“爱就爱了”地投入暖男怀抱。她的谨慎,并非出于对自身“道德无暇”的维护,而是顾虑对方会遭受非议和刁难,就连表白时,她说的还是:“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犹豫和坚定的双重特质构建了她真实强大的内心,这份“强大”,在于她无所谓世俗的野心和名望,能抛开阶层跨越和门当户对的焦虑,珍惜一份平凡的温柔。

《春夜》延续了《漂亮姐姐》和《密会》的特点,就是“体面人”往往嘴脸难看——前男友在两人关系出现裂痕时,首先考虑胜负心;前男友的父亲嫌弃李静仁不是高门贵女,在她四年的恋爱长跑中从不承认她的存在;姐夫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暴男;父亲满脑子琢磨“女儿嫁得好,面子要兜住”……不能说这是安畔锡导演对“权贵”的刻板印象,他在剧集里的种种直笔曲笔,让人想起德国导演法斯宾德的一段话:“虚构作品是无法改变社会的,它们的功能也不在于改变社会,它们能做到提供娱乐、激发共情和阐述恐惧,就很不容易了。”

是爱情啊,也不止是爱情。《春夜》的好处,大概就在于它试图提供娱乐的同时,击中了观众内心深处的恐惧并因此激发了共情。当稀罕的刘志浩和稀罕的李静仁相拥时,或者姐妹、母女、闺蜜之间抱团取暖时,一股充盈的梦想力沟通了创作者和观众——人生在现实中不可能的践行、人性在现实中遭遇的卑微和扭曲,都能在戏剧中实现勇敢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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