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录片《张艺谋和他的“影”》中,导演对于极简的极致形式感呼之欲出。图片均为电影《影》海报。
■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电影、舞台剧、体育综艺、大型晚会,张艺谋的高产体现在多维的表现形式里。无论臧否,他始终朝前走着。作为国内最受人关注的导演,真正属于他的电影是哪一部?他如今的内生动力又从何而来?
9月 30日,张艺谋最新电影《影》即将上映。连日来,该片的随拍纪录片《张艺谋和他的“影”》在不少城市进行了点映。不同于惯常的花絮,纪录片把幕后所有的电影人作为重要角色。庞杂的人物构成,1400小时以上的总素材量浓缩剪辑成95分钟的纪录片点映,1000∶1的成片比,使得这部揭秘影片拍摄过程的纪录片本身,有着丰富的读解空间。它是《影》的部分剧透,也是《影》的诞生史,能部分揭示当下中国电影剧组的生存状况,也能部分诠释 “张艺谋为何成了张艺谋”。
比如这一句——“我三四十年前看黑泽明《影子武士》的时候,就很喜欢替身的故事。”又比如这一句——“这应该是这些年我真正想拍的电影。”有人给“这些年”做了备注“16年”,即2002年张艺谋以一部《英雄》入世开始算起。
跳脱出帝王将相的范式,他把主角交给“不被看见”的那一个
《影》最早起意于朱苏进的小说《三国·荆州》,但电影却大大脱离了原作。因为张艺谋坚持,要把“影子”推到叙事的主位。
2014年,《归来》还未完成,艾秋兴把新剧本推荐给张艺谋,那便是《影》的雏形。“特别”,导演给出判定的同时,也提出一种设想:“我想把它彻底改一下,改成以替身为主的故事,而不是原来的重臣视角。”故事里,沛国有都督名为子虞,既是武将也是谋士。因一次重创后元气大伤形容枯槁,为避眼线,子虞让外貌酷似自己的境州立于朝堂,而自己藏于斗室。从此,健硕、飒爽的境州替代了子虞的所有,甚至夫妻、生死……纪录片里,张艺谋对一人分饰两角的邓超说:“得让境州出来,他是全片的灵魂人物。”
对于“古装戏就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惯性,张艺谋是有心想打破的,“我们古装电影拍了一套又一套,但脱离惯性的并不多,我想用一个替身的故事来破一破”。戏里,主角可被称作“草根”“平民”;戏外,张艺谋同样有心把“不被看见”的人推向前台。
于是,纪录片《张艺谋和他的“影”》更像“跟着张艺谋干活是种什么感觉”。此片中,武行、灯光师等观众略知一二的工种有之,选角导演、场景设计师、现场效果组这类鲜少被镜头关照的工作人员也有之,甚至跟了张艺谋20年的厨师、剧照师也都一一入镜。还有个细节,每当子虞和境州同框时,与邓超配戏的是演员封柏。从戏里到戏外,这是个彻头彻尾需要隐去自我的人。全片杀青前,张艺谋特意给了封柏一个角色,以他本来身份。
褪去色彩的一刻,那是张艺谋遁入了另一种极致的形式感
除了褪去子虞的主角光环,《影》还褪去了五光十色。绝大多数时候,黑白水墨调贯穿始终。前不久的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后,“洗尽铅华”被影评人反复使用。
为什么要“素面朝天”?纪录片兴许从侧面回答了“少即是多”。
比如影片里看似颜色少,黑白灰三色足矣。但为了从水墨屏风的光影切换里品出子虞之妻小艾的心境迁徙,临时换布料、换漆工,捕捉自然光景与造物的互动,是导演在极简的色彩中做的加法。比如片中戏份颇重的雨,“天落水”的背后无不是“人控”,如何根据不同的镜头、迥异的景别来造雨,雨线打到武器上该成多大的夹角,雨滴在怎样的光线下才能喷洒到演员脸上又不至于让人面目狰狞,看似最简单的雨,同样指向极致。纪录片里的种种第一人称叙事,重塑了《影》的诞生,也提炼了张艺谋的部分导演关。
回到2002年以前,中国电影市场化前夜。张艺谋徜徉的文学的殿堂,他镜头下的主人公,或极尽谦卑,臣服于命运;或放荡浪漫,豁出人性底色,悲壮地掀起生命呐喊。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微焦虑的。北影82级学生里,张艺谋是全校年龄最大的那个,“比起同学,我起步晚,急于表现出原创的精神来,就怕没时间了,所以作品就呈现出极致的形式感的张扬”。从《英雄》开始,张艺谋不避讳面向票房、面向市场。大风起兮云飞扬,他的故事开始躲在影像背后,由画面的力度牵引情节的起伏。
近年来,关于中国电影的种种争论中,“第五代尚能饭否”几乎成为常驻话题。尤其是2018年,在中国影市顺风顺水的成了徐峥、宁浩、“开心麻花”他们。同叱咤风云的新锐们相比,《影》或曰张艺谋的创作做派似乎姿势老套、节奏迟缓。在此当口,《影》及其纪录片同时上映,可能印证了北野武的话:“什么是艺术的本质?是一种压倒一切的任性吧,是一种纯粹的浪费吧。”
本周五,等风来,《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