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勇的“代购小分队”里,塞着各式各样的病友,他们各有痛楚,但也在代购过程中各自获益。图为《我不是药神》剧照。
■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已经很久没有一部电影拥有如此撼动人的力量了。原本它的正式公映日期是7月6日,但通过大规模点映,网络上已好评如潮,截至昨晚,约九万名网友在影评网站上打出了9.0的高分,暂列2018年所有院线片口碑榜首,也是华语片影史第九部9.0分电影。在此情境下,该片宣布提档至7月5日,早一天与更多观众见面。
此片是由80后文牧野导演、宁浩和徐峥监制、徐峥主演的 《我不是药神》。自从6月30日开启全国点映以来,从学者、专业人士到普通观众,几乎每一位走出影院的人,都在为它鼓掌。
清华大学教授尹鸿认为: “影片的完成度太好了。从人物塑造到细节铺垫,从情绪到表演,从节奏到叙事,都可谓达到了国产片难得的成熟度。甚至,它的分寸感和从容感,是许多大导演都没有的……如果这部电影被市场认可,一定会推动中国电影在经典叙事上有整体性提高。”更多人会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被类似话刷屏: “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看哭”并不是衡量好片的绝对指标,但当一部作品能在曲终人散时予人以 “治愈”,其珍贵不言而喻。具体来说, 《我不是药神》是主创们轻轻拨开喜剧、闹剧的浅表,去探触人性的复杂岩层。当他们在伤痛里抱住了良善与希望,银幕前的观众自会热泪盈眶,同时血脉偾张。
正与反:没有 “完美先生”,也没有彻头彻尾的反派
有人把影片喻为 “平民英雄的胜利”。这话只有部分正确。徐峥饰演的程勇绝非 “完美先生”,他的出场或曰动机开门见山, “我不想做救世主,我就想赚钱”。与其说影片主人公是个拥有高尚情操的人,不如讲——他是一路被机缘裹挟着向前、不由自主牵扯进道德场,并在最后自我救赎的人。
开篇,程勇困在了窘境里。他开着一间小店,上有养老院里身患重病的老父,下有即将跟母亲和继父移民的八岁儿子。他需要钱,但他投机、懒散、打老婆的人物设置,很难让观众报以同情。此时,王传君饰演的白血病人吕受益从天而降,是他让程勇第一次听说印度药并嗅到了商机,也是他领着程勇走进慢粒白血病病友的世界。
从吕受益到谭卓饰演的刘思慧、杨新鸣饰演的牧师、章宇饰演的打工仔“黄毛”,围绕程勇,一支 “代购小分队”成型。而 “小分队”里,程勇固然是从差价里谋利,那么其他成员各有痛楚的同时也各自获益,没有人摒弃得了私心。
影片中,所谓 “正方”不是圣人,传统意义上的反派,也未彻头彻尾良知泯灭。王砚辉演绎的张长林就是典型例子。相比程勇 “代购”仿制药,张长林卖的干脆是面粉兑的假药。相比程勇“500元进 5000元出”,张长林心黑手辣 “一本万利”。他还以报警来威胁程勇,豪夺了他的仿制药代理权,从此坐地起价,将病患重推入绝境。影片眼看就要褪去这个角色生而为人的所有底线,可在最后关头,人性在幽暗里闪出一丝微茫善念,这个 “小人”居然守住了秘密。
道与术:“术”成熟工整,它与“道”彼此烛照
因为有着真实故事的脚本,本片梗概可谓 “事先张扬”。电影到底呈现得怎样?编剧宋方金的评价值得参考:“这是部成熟练达又保持了锐度的电影。全片不用奇技淫巧,创作者只被一种要打动观众的深沉欲望所吸引。”
成熟练达,能从剧本的工整度上窥见一二。程勇 “代购”的源起、展开、转折、高潮、尾声,依次在逻辑自洽中讲述完整。而且,故事在嬉闹的前半段中抛下的戏剧钩子,行至哀伤的后半段都能有所呼应。
能把故事说圆,在于主创的 “术”。而要抵达观众,在乎 “道”。该片最大的 “道”即是与观众在一起。看病求药、生老病死的话题,是人类的普遍关切。能设置事关人人的话题,本就是主创决心脱离窄向的个体审美,以普遍的人情投奔大众。
影片里有几个意象,它们每次现身,都是情节关键处的画龙点睛。比如口罩,第一次口罩被讨论时,程勇对于病患,只是个 “药贩”,没有交心的信任,也没人愿意展示真容。片尾,一段沐浴在阳光底下的镜头,挤挤挨挨的人们每一个都摘下了口罩,他们目送程勇离开,以这种带有仪式感的方式向他们的 “勇哥”致敬。又好比橘子,不同的病人在不同的阶段向程勇伸过手, “来,吃个橘子吧”,讨好、亲近、苦涩,每一瓤都五味杂陈。至于 “我俩找个地方喝一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等台词,当它们在影片前后 “互文” “成对”出现,无不意味深长。
恰是 “道”与 “术”彼此烛照,电影能把起初站在荒诞喜剧一边的看客,吸引到流泪、沉默、思考的另一条路上。
法与情:情没有大于法,法也没有湮没情
即便被剧透,也很少有观众能在影片末尾忍住眼泪。大银幕上依次出现新闻照片、新闻事实,电影里积攒了百多分钟的戏剧情绪,会在这一刻被真实的力量叠加、引爆。
“2018年,中国开始对进口抗癌药实施零关税。” “2002年,慢粒白血病存活率约为30%;2018年,慢粒白血病存活率约为85%。”这些字幕缓缓滚动,多少人泪流满面。经历过电影里为吕受益、 “黄毛”发出的声声哀叹,观众更会理解——最终解决问题的,不是靠哪一个程勇般孤胆英雄的良心、冲动。经历过电影里的无奈,观众更会庆幸——人间有痛,但我们终究是在一点一滴用善抚慰了痛。
事实上,电影从头至尾,都没让情大于法,也没让法湮没了情,正像许多人评价的 “它很克制”。
《我不是药神》难得,它敢于触碰社会热点,又不武断给出答案;它剖开人性复杂,又能神奇地予人光明;它充满了悲悯的力量,却无半点居高临下。片中角色一个个以 “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穿过了世俗的丛林,影片在现实中,也应当会有辽阔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