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更多人通过戏剧获取人生给养 “我想我记得,我想我忘了”
来源:北京青年报 | 2021-04-30 10:46:00

如果一生只看一部话剧,那么选择《茶馆》和《如梦之梦》的或许会各占半壁,而选择后者的多半是愿在梦中沉沦。虽然《如梦之梦》从不缺明星与戏剧的互相加持,但进入第九个年头,顶流明星还是成为赖声川所构建的庞大精神体系中的X因素。“我想我记得,我想我忘了。”5号病人的一句喃喃自语,寂静澄明犹如入定。

看故事的人进进出出,演故事的又何尝不是如此……结束了九城巡演最严峻的考验——第一站武汉,央华戏剧首席制作人、《如梦》的监制和出品人王可然回应了诸多舆情关切。如同很多人一刷《如梦》大都会因内容反复套叠而只有跟着剧情疲于奔命的份儿,初谈《如梦》的央华戏剧与赖声川也并非一拍即合……

在书本化的时代,初读《如梦》甚至连纸质剧本都没有

如果说九年前《如梦之梦》倔强地横空出世,完全是基于王可然不曾因时间、实力与资源而改变的戏剧理念,那么如今能够在后疫情复苏期呈现史诗鸿篇,则来源于央华强大制作团队的底气。

“我做戏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就是寻找在当下让越来越多的国人进入剧场的行动理念。12年前,因为正在做《宝岛一村》,刚好有机会和赖老师聊天,那一次我跟赖老师说,‘《宝岛》是我认为赖老师顶尖的戏,也是您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戏。’赖老师笑了笑说,‘不一定,我还有个戏叫《如梦之梦》。’”

“要知道那可是十多年前,正是纸质阅读流行、书本化的工作时代,但《如梦》却没有任何纸质的版本。记得台湾表演工作坊是从电脑的硬盘里帮我找到了这个剧本的电子版,我打印出来足足有厚厚两大本。看完之后,我觉得这个剧本与国内当下通行的戏剧都不一样,戏剧结构以及对生命的关注之精妙,足以关照全社会,从文本层面就十分打动我。”

“当时恰逢改革开放30周年,国人开始摆脱对命运的恐慌,考虑生死,正成为广泛的心理现实。如何让戏剧参与到关注人的焦虑上,用哲学观帮助观众建立起一个审视生命、驱恶向善的行为模式。我希望用这样一个创作探索中国剧场多种可能性的作品,为国人带来更多的戏剧选择方案。这就是我最简单的动机。”

决定做《如梦》后,王可然给赖声川打了一通电话,听到的是赖老师在电话那头的笑声,“我能感觉到,开始时赖老师并不相信我会真的制作这部戏,原因大概是这出戏体量之大、对制作水准要求之高,让人望而却步。当时根据赖老师的描述,我能够想象莲花池的样子,但当时也纠结于是做大剧场还是只在莲花池做,不过我一直以来的观念就是我们不应该做只给几十人或一二百人看的戏。”

九年前的《如梦》,除了莲花池和一楼观众席,还开放了三层观众席,由于视线阻碍,因此三层的票价定为80元至180元,王可然称其为视线阻碍票。“坐在这里的观众可以看到舞台上60%左右的戏,其余被遮挡的视线可以通过大屏幕来弥补。但其实架大屏所耗费的成本要远超这两个价位的票款回收。”但王可然却用这种方式实践着自己让更多人通过戏剧获取人生给养的初衷。

自己复杂剧组就复杂,单纯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决策在人,而成事则需要各方资源的匹配。那时王可然就觉得,“全北京唯有保利剧院可以实现这样的舞台构想,不会再有其他剧院让我们来做这样的尝试,但其实那时在保利内部对是否联合制作《如梦》也有分歧。这其间我也联系过另一家剧场,人家听完这个构想就否定了。”

那时的央华团队,从2007年的《陪我看电视》开始,已经有了五年七八部戏的项目制作经验。“央华的核心艺术和技术保障团队从来不保守,我们一直是依托全世界的华人技术来做事。同仁堂有一副对联我一直非常认同,‘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这么多年我们从不以省钱为第一位,是凭着对于戏剧的执著和责任感在充实剧目。”

九年来,《如梦》的演出从未间断,圣诞档期的聚首也成为一年一度的文化盛事,但今年却是其第一次在一年之内巡演九城。“一直以来,我个人的认知是如何帮人们对剧场产生兴趣和感情,如今更多年轻人和十年前人的情感焦虑完全不同了,一个戏如果能在一年间走过九座城市,透过戏剧关注生命,这难道不是戏剧人的一个功德吗!今年是我跨过50岁的分水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力是往下走的趋势,所以我希望在自己最好的时候,和我的伙伴一道实现更大的戏剧影响人的功能。”

如今的《如梦》,演员阵容中只有五六个人是首演的班底,除了许晴,主演几乎全换了,可以说迎来了一个新的架构。王可然说,“此次复排,文本一字未改,而我们则要吃透每个人物的根在哪儿,用手段帮新加入的演员来完成角色,用一种纯粹的有技术能力和高度的方式去做事。很多人都问我们,这么多明星、艺术家、演员,如何摆平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你自己复杂剧组就复杂,秉持一颗纯正的心念和比较准确和有高度的技术手法就够了,单纯是最好最有效的通行证。”

话剧是有门槛的

不过我心中的门槛并非传统的训练

在很多人看来,王可然常常会起用一些没有任何舞台经验的演员并委以重任,似乎在他的戏剧版图中,话剧表演是没有门槛的。对此,王可然表示,“话剧表演是有门槛的,但判断一个人能否跨过这道门槛是我的工作。不过我心中的门槛并非传统的训练,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最重要的是天分和能力,很多人演了一辈子,就是匠气没有热爱,征服观众不是靠简单地照搬教科书。”

从第一部戏《陪我看电视》到今天,15年的时间,王可然选演员的方式不是试台词、试戏,往往就是一杯咖啡、一杯茶或一顿饭。“我15年来在短时间内评判一位演员是我通过训练得到的判断能力。法国演员之春戏剧节的主席介绍过一位重要的剧院艺术总监,她选择演员的方式就是与对方喝一杯咖啡,一杯咖啡之后就能判断用还是不用。”

此次阵容的更迭无疑是首演以来最大的一次。老年顾香兰的饰演者冯宪珍操着一口软软的沪普,让观众看到了这个传奇女人在老年时的可爱模样,有点作有点傲,与之前任何一个版本的顾香兰都不相同。

张亮饰演的伯爵从出场时的行走便不同于其以往的舞台表现,作为一个靠真诚而非技巧表演的人,他对之前金士杰的表演甚至用“感佩”来形容。“排练以来,我不是被角色改变,而是被彻底颠覆了。”

排练第一天,肖战已记下所有台词

从首演时的李宇春,到如今九周年特别版的肖战,艺术顶流的《如梦》从来都不缺顶流明星的加持,谈及《如梦》与明星互相成就,王可然介绍说,肖战是演员统筹推荐过来的。“听到演员统筹介绍肖战时,我想起有一次我们在无锡演出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当时好多的粉丝,火得要命。作为监制或制作人,我本来也是一个关注社会问题的人,完成舞台建设、关注当下是我做事的方式。”

王可然认为,“肖战所引发的社会现象,和我以前的认知完全不同,被放大了的个人特质,增添了我考虑他时的砝码。恰巧我们当时正在策划和制作一场纪念曹禺先生的特别活动,想找一位青年演员来对话万方老师,于是就把万方老师的书《你和我》给到肖战。没想到他只用两天的时间就看完了,并提出了很多质朴且有思想深度的问题,让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对于肖战和《如梦之梦》的相遇,王可然表示,“那时原本是想邀请他在《雷雨》和《雷雨·后》中出演周冲的,后来觉得他的气质更吻合《如梦》中的5号。于是把剧本给了他,反复看过几遍,沉默了几天后,肖战表示喜欢这个角色,愿意来。”

记得初排《如梦》时,李宇春在建组时被一众中戏、北电毕业生“围堵”时的自我介绍是,“大家好,我是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的李宇春,我没有演过话剧。”而第一天进组的肖战虽然没有这样一番自述,但他的表现却让制作团队大为震惊。“在很多演员都还没有背下台词的情况下,他完全记下了自己的词。一个天资聪明的人加上用功,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说从观赏的角度,民国夜莺的旗袍、清癯俊秀的5号无疑是最满足视觉的两大看点。而此次,闫楠和肖战同时饰演的5号病人,终于在这一次产生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也让属于这个角色独有的人设显现出来。

集中磨合投入之后,肖战发现舞台剧最大的挑战是能否在当下贡献出此刻你最真挚的情感。上台前和大家一起热身,打开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首场话剧,肖战就一步迈过了从手心冒汗到忘我投入的“漫长”旅途。那一刻,他感受到大家的磁场凝聚在了一起。人生的第一场话剧便逢致敬武汉的公益专场,他的一句“感谢每一个奋战在抗疫一线的英雄,是你们的坚持让武汉的春天如约而至”,平凡真挚。

最近有媒体爆出肖战出演《如梦》的排练费是一天100元,但其实这正是话剧排练通行的做法,并非个案。十几年来,王可然一直奉行,对明星演员和其他演员要有同理心,要保持平等状态的做法,“这样才能确保在工作中融入,才能有飞速安全的进度。”虽然剧组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以自己的眼光和判断邀请来的,他爱每一个人,但王可然眼中的肖战,形体状态极为符合5号病人又尖锐又干净的灵魂。“他的整体状态对于这个角色是突出的,让观众信任和疼爱。”

对于《如梦》,许晴是一面旗帜

除肖战外,有着小小身躯大大灵气的“小香兰”葛鑫怡,卸妆之后的生活状态甚至不逊于舞台上的光彩。这个陌生的演员其实是顾香兰的饰演者许晴推荐的,王可然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演员,但在这一个演员背后,其实至少看过50个人。第一次听到葛鑫怡这个名字,我查了百度,才知道她是选秀节目出来的。但是开始排练后我才发现,这个女孩不仅有灵气,而且懂得用努力和刻苦去训练自己,因为她我甚至都改变了对选秀节目的看法。”

在王可然看来,葛鑫怡是舞台上许晴的少年雏形,“她非常符合这个角色,聪慧用心且用功,她的表演也在这次得到了质的升华。对于《如梦》,无论从演员、剧场气质还是演出质量标准,许晴都是一面旗帜。”九年来,每一轮演出,许晴和顾香兰在舞台上都深入再深入地融为一体,每一场演出,许晴的顾香兰都能够在细节调整和完美统一中达到优美和力量的平衡。“由于莲花池观众视线的特殊性,舞台上的演员与观众近在咫尺,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力现精致。”

此次复排,之前一直跟随《如梦》的两位硬核舞台监督,首次出任复排导演,与导演系出身的王可然互为镜子,“陈立美和张瑞负责排面和结构,我在旁边看,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单独拿出来排。唐山17天、武汉7天,我们每天的工作频率都是从下午到晚上,分成两组进行排练。”在武汉站的排练和公益场,原本饰演老年王德宝的演员家中临时有事,制作人李雄在武汉站临时登台替演这一角色。由于角色在晚场的演出中相对戏份较重,他也常常因“自己琢磨角色”而无法兼顾制作人的工作,其他制作同事便将其工作进行了分担,王可然常常开玩笑说,“年终奖可要考虑分给我们一部分。”

疫情期间的一个电话

《如梦》被英雄城点名了

此次武汉的特别行动其实是一年前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这不是蹭热点,就是我们最朴素的一种情感。”去年的这个时候,王可然给武汉琴台大剧院的经理打了一通电话,表示慰问和敬意,对方则表示,如果真的想表达敬意,就在疫情向好后带着一出戏过来吧。而被英雄城点名的正是这出《如梦》。“但我觉得光演出不仅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情感,还显得特别的自以为是。”后来跟演员沟通这个公益场的想法时,所有人都表示愿意,于是就有了4月22日定向赠票给一线医护、下沉干部、社区志愿者的公益场。临近午夜,演员们在演出结束后于莲花池四周站定,上演了有史以来最别致的一次谢幕。

而今年的特别还不止于此,持续至年底的九城巡演或许也将成为空前绝后,明年,《如梦》将回归每年两座城市的演出节奏。“每次《如梦》的演出,公司所有项目都要暂停,全力保障这个戏的制作,需要很多的人力。但创作新戏才是我们的本质,不能脱离这个本体,所以明年我们要回归一个正常的运作循环。”

虽然刚刚结束首站武汉的演出,但可以想见未来的八座城市还会出现“App崩了,主办方一定赚翻了”之类的诸多猜测。对此,王可然说,“其实保利的可售票和票价基本是恒定的,即便有各位明星的品牌在,收入一点也不比以前高。这次与顶流明星的合作,也给了我原来不曾预见的一种警醒,我和我的团队都在跟随着《如梦》成长。”

(文/记者 郭佳 供图/央华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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