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的主要原材料，电池级碳酸锂（下称“碳酸锂”）不再“一货难求”，价格也在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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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碳酸锂的价格，每天都在掉，一天一个价，给多了也不敢收。”2月28日，从事碳酸锂收购业务的中间商陈建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他预测，在3月份，碳酸锂的价格可能还会继续下跌，至少目前还看不到止跌回暖的迹象。

2月28日，从事碳酸锂销售业务的上海彬联实业有限公司一位相关负责人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公司的碳酸锂销售价格可以低至36.4万元/吨。2月27日，同样从事碳酸锂销售业务的上海腾睿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上海腾睿”）一位市场部经理则向第一财经表示，他们的价格可以低至34.5万元/吨。

上述两家公司的碳酸锂价格，远低于目前的市场均价。上海钢联发布的数据显示，2月28日，部分锂电材料报价下跌，电池级碳酸锂跌7500元/吨，均价报39.5万元/吨。

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碳酸锂价格已较最高位跌超30%。

过去一年，碳酸锂的价格一路飞奔，在2022年11月中旬达到了历史最高峰的近60万元/吨。但此后，碳酸锂价格一路走低。

业内人士分析，当前碳酸锂价格下跌，其中一个原因与政策监管有关。2022年11月18日，工信部等国家相关部门发文“严格查处锂电产业上下游囤积居奇、哄抬价格、不正当竞争等行为”。

“目前对后市相对都不太乐观。”陈建说，如今只能继续观望了。不过，他接触到的个别碳酸锂销售商则持有不同态度。他们认为，随着近期有“亚洲锂都”之称的江西省宜春市重拳整治锂矿非法开采等乱象，有望带动碳酸锂价格止跌回暖。

越跌越不敢买

在碳酸锂的销售产业链中，陈建扮演的是一个中间商的角色——到处低价收购碳酸锂，然后再高价转手卖给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制造企业。过去两年，在新能源汽车的带动下，碳酸锂价格水涨船高。为了能够收购到更多的碳酸锂，陈建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行业微信群和行业网站上发布“高价收购碳酸锂”的广告。

但现在，陈建的积极性已经没有那么高了。“（现在）利润太少了。”他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2月28日，陈建接到了一名自称是碳酸锂销售商家的电话，对方声称拥有上百吨的碳酸锂现货，可以用35万元/吨的价格卖给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陈建则向对方表示，最高价格只能是31万元/吨，“不能再高了”。

陈建的理由很简单，收购过来的碳酸锂，最后卖给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制造企业，实际成交价是在35万元/吨以下，而且有时候还得给对方一些回扣。

上海腾睿上述市场部经理的说法，也从侧面印证了陈建的理由。这名市场部经理对第一财经记者说，只要商家肯买足够量的碳酸锂，价格可以低至34.5万元/吨，还可以免费送货上门。据其介绍，该公司目前每天可以供应上百吨的碳酸锂。

对于上海腾睿和上述碳酸锂销售商家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现货，陈建的看法是，目前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制造企业等需求方对市场的走势都持有观望态度。“去年碳酸锂‘一货难求’，大家都是抢着要，有时候谈到半途，对方（碳酸锂销售商）就会加价。”他说，当时自己在收购碳酸锂时，“就像孙子一样求着别人”。但随着碳酸锂价格不断下跌，结果“越跌大家就越不敢买”，他因此有更多理由和信心和对方砍价。

现在，想到过去两年行业的风光，陈建向记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这真是过山车啊。”

近两年来，新能源电动汽车数量的快速增长打破了锂的供需平衡，碳酸锂价格不断上涨。但从2021年开始，上游锂价经历了2年的长期上涨，碳酸锂的价格也从2021年1月的6.79万元/吨上涨到2022年11月的59万元/吨。

不知是出于讨价还价的心理战术，还是出于对市场不太乐观的心态，或者两者皆有，陈建在和碳酸锂销售商谈生意时，老劝对方及时止损，至少要“适量卖出”。他向记者声称，其实他自己也“不敢收太多的货”，现在之所以还在适量收购，那也是在冒险。

多重原因致碳酸锂价格下跌

其实，过去一年碳酸锂价格的暴涨，也吓到了包括陈建在内的不少业内人士。“当时大家都觉得，这简直是疯了。”他说。

针对当前碳酸锂价格下跌的原因，中关村新型电池技术创新联盟秘书长、电池百人会理事长于清教最近表示：“第一，过去两年来，锂价涨势过猛，需求存在一定的虚高，岁末年初需求降温；第二，政府监管频频出手，严查锂电产业上下游囤积居奇、哄抬价格等行为。”

从需求方面来看，2022年12月以来，新能源汽车市场整体需求减弱。2022年12月31日，根据财政部、工信部等部门2021年底公布的通知，国补政策正式终止，该日之后上牌的车辆不再给予补贴，这标志着“插电混合动力车4800元/辆、纯电动车12600元/辆”的国家财政补贴正式退场。此外，加上车企采取涨价或降价措施，以及开年需求偏淡，动力电池制造商去库存缓慢，产量计划下调，上游订单数量锐减进一步加速锂价下跌。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在2月10日发布1月份汽车产销数据显示，由于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退坡，同时叠加市场价格波动明显等因素影响，1月，新能源汽车产销分别达到42.5万辆和40.8万辆，环比分别下降46.6%和49.9%，同比分别下降6.9%和6.3%。

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1月8日发文称，中国新能源车占世界60%以上的份额，财政补贴取消，有利于降低市场增长的预期，前期大量的电池投资和上游矿产投资带来的供给充足，加之上游预期的调低，有利于降低资源价格。

从碳酸锂供给方面来看，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锂业分会最近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锂行业保持了较快增长速度，其中碳酸锂产量近40万吨(产能约60万吨)，同比增长近33%，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供需紧张的关系。

而在政策方面，2022年11月，工信部办公厅、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做好锂离子电池产业链供应链协同稳定发展工作的通知》（下称《通知》），明确提出各地市场监管部门要加大力度，严格查处锂电产业上下游囤积居奇、哄抬价格、不正当竞争等行为，维护市场秩序。

上述《通知》指出，近来随着下游需求及产业规模爆发式增长、疫情复杂多变、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等因素影响，国内锂电产业链供应链阶段性供需失衡严重，部分中间产品及材料价格剧烈波动超出正常范围；上下游对接不畅，部分领域出现囤积居奇、不正当竞争；部分环节产能盲目扩张，低质低价竞争时有发生。

来自非洲的锂矿价格没有跌

在上述《通知》发布三个月后，有“亚洲锂都”之称的江西宜春再次加强整顿锂矿偷采盗采、非法买卖等乱象的力度。

2月24日，江西宜春市整治规范提升锂电新能源产业发展领导小组违法打击组发布通告，从即日起，决定对涉锂电新能源产业违法犯罪依法进行严厉打击。依法严厉打击在全市范围内非法偷采盗采、私挖滥采、无证开采、以探代采、超深越界开采锂矿等矿产资源行为和非法买卖、存储、加工、运输无合法来源矿产品行为。

在陈建看来，未来一段时间，这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令锂矿石供应减量，进而有望让碳酸锂价格止跌。

中信证券研报认为，江西宜春整顿锂矿采选行业导致锂云母矿山停产，预计这将减少2023年全球锂资源供应，加速上游去库，带动市场情绪好转，锂价有望随锂电下游需求回暖止跌。

中信证券还称，当地锂矿采选行业整顿周期尚未确定。假设锂云母矿山停产1个月，预计减少约1.3万吨碳酸锂当量的锂云母矿石产量。2023年全球锂资源产能约120万吨碳酸锂当量/年，据此估算停产1个月将减少当月全球13%的锂资源供应。

值得关注的是，在目前碳酸锂价格持续下跌的背景下，锂云母的价格却没有相应下跌。

两名分别在非洲尼日利亚和津巴布韦进行锂云母贸易的中国投资客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从非洲卖到国内的锂云母，价格不仅没有下跌，相反还在继续上涨。他们均向记者表示，目前，来自非洲含锂量为3.5%的锂云母，在国内可以卖到1.9万元/吨，而春节期间，这个价格还不到1.6万元/吨。

上述中国投资客中的一位向记者表示，连日来，包括江西宜春在内的国内各地锂云母采购商还找他再运一批货回国。

目前，一批又一批来自中国的锂矿选矿设备正在运往非洲。国内多家生产锂矿等选矿设备的企业相关负责人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公司的“生意非常好”，业务遍布非洲尼日利亚、津巴布韦等国家。其中，山东鑫海矿业技术装备股份有限公司一位相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公司正在和国内一家锂矿开发公司在非洲合作，目前设备已经运到了非洲。

看来，在宜春市整治锂矿非法开采等乱象的同时，仍有大量锂矿从非洲等地运到国内。对个别碳酸锂销售商来说，他们所期待的“碳酸锂市场情绪好转、价格回暖”恐怕没有那么早就再次回来。

（文中陈建为化名）